主播赵日天重度依賴

超高校级的反派厨。

【福葛乙女】低俗自由

上一棒@群青 

下一棒@梦中渡雀桥  




★养兄妹,部分设定延用小说

《恬不知耻的紫烟》



 

 

    中年男人宽厚的前额微微溢汗,露出饱含贪欲的瘦削的双颊。他这副德国佬般精打细算的脸庞,看不见分毫被社会簇拥的所谓精神美的预兆。养父牵起我的手,那步伐像一名忠诚的执行官,每一步都踩在财富美妙的律令上。收养父母双亡的小女孩,而我是他彰显厚实家底的工具。深宅大院,紫藤花缠绕着高耸的石英柱,他一边唾骂贵族阶层的傲慢,一边又无比渴望,能够在家门口那狗牌似的金属牌上,再多镶刻一个荣耀的“德”字。

 

    养母是落魄贵族的后裔。


    易怒,清纯的衰败的朱丽叶,从她年轻肉感的脸颊周边,少女炽热的血已经消散了。她永远不会脸红,除非是因为愤怒,将礼仪塞进肚子里的女人,宁愿一天仅吃一顿饭,也不愿意发出餐刀与银盘的半点响声。这对夫妻还有浮夸的黄金便盆,尽管我们尚且年幼时就亲眼见证,即使粪便落进黄金里头,也绝不会变成金色。

 

    潘纳科达·福葛是三个哥哥中年纪最小的。

 

    我并不觉得他有多么特殊,但一起坐在小花园里,潘纳科达连瞧都不屑于瞧我一眼。

 

    我不是潘纳科达,自然不知他心里作何感想,仅仅是出于一个小女孩狭隘的指认,我认定他确确实实是不屑而轻蔑的。在同龄人面前引以为傲的早熟,连带那份多洛雷斯式的侮辱,竟通通败给了他紧簇的眉毛。我们年纪相仿,视野却不相近,他坐在花园不断晃动的小秋千上,向来看得比我更远。潘纳科达,我什么时候才能赢过你?


    他眼中傲慢的天才的毒素,早已从头到脚侵蚀了自己,而我疯狂地望着他,不惜死亡也想替他吸出这诱人的毒。

 

    我不叫潘纳科达“哥哥”,关系稍微亲近些后,偶尔也会开玩笑似的说“潘尼”——那是祖母给他起的小名。他和养父毫不相像,漆黑的双眼曾注视过酷烈的丑陋,似乎在母亲的羊水中,潘纳科达曾历经过一场不幸的浩劫。随着年纪渐长,我在不经意间,对这个深宅大院的栅栏外的世界,有了一个天真而恐怖的临摹。门外有时候会停驻一些面色暗黄的乞丐,他们站在酷暑之下的门外,我坐在室内,坐在少女精致的好奇心上。


    透过层层交叠的障碍物,我深深陶醉于他们从未被怜悯临幸过的眼睛。自由是一道窄门。我伫立在财富的幸运中俯视他们,他们在遍体鳞伤的自由之门内望着我;潘纳科达也在看那些人。

 

    尽管年岁渐长,他也从不与我伫立在同一个时空中。我的早慧,他的聪颖,我们是近义词却截然不同。作为被收养前一直端着他人饭碗生活的普通人,我做不到像潘纳科达那样,向腐烂的人生燃烧起一股纯粹的愤怒。使潘纳科达在世故圆滑的过滤后,仍保留那份不顾一切的烈焰般的愤怒的,除却疾病,便只有单纯了。


    潘纳科达……

 

    养父有意让子嗣跻身上流社会,因此,家中常有姓氏高贵的同龄人出入。他们不屑与我为伍,又被冰冷的金钱所胁迫:显然人们全都心知肚明,建成养父这座豪宅的每一寸原料,棕榈木,大理石,灿烂的纯银桌角,叫人目眩神驰的黄金餐盘,皆是染着血的不义之财。所以他们轻佻地盯着我,像看着战争贩子行骗后郁悒的结晶。


    我已不再是人了。我成了他的恶果,而潘纳科达也一样。同龄人不加掩饰的辱蔑的神情,使我觉察到,有什么重大的责任悄然来袭,冷冷地扫视全场,宛如芭蕾舞演员轻盈敏捷的律动,巡视一番后,毫不犹豫,沉稳地落在我的肩头。

 

    从那时起,拥有富足精神世界的平庸少女,坚信她是被命运选中的人。

 

    和第一个家教老师见面,大概是八九岁那年,潘纳科达受命同我一起学习。一旦低下头做题,他的眉目就变得陌生了,原先的他被隔绝在另一个透明的小世界里,取而代之的,是由智慧凝聚成的也名叫“潘纳科达”的偶人。我竟不再认识他了,所以我只能重新结识他;重新体会他的愤怒,崇敬他的成熟,包容他的怪癖。新的潘纳科达微微合拢双眼,趾高气昂的天才的淫光在眉睫中流窜。养父大肆夸奖的话语之下,他惨烈地挺起胸脯,纵横在他的智慧与世俗间的,是自卑的傲慢所化成的盾牌。而我依然笃信,能觉察到这一切的自己,比他站得更高,更崎岖。

 

    从小一起长大,坐在同样的小花园的秋千上,每天都看着相同的事物、聊着一模一样的话题。即便如此,我们还是这般迥异的两个人。正如潘纳科达只读一遍就能记注的单词,destiny,命运,而我兜兜转转,却绝望地停滞在destiny的脚下。他的智慧衬得我像一抹灰,墙角的灰,白蚁啃食过的木灰。究竟谁是这只白蚁?潘纳科达。熟练的侦探仅凭直觉就能断案,因为即便世上有不计其数的疑犯,但杀了人的那个只能是他。这罗曼蒂克式的断罪,使我一时不再嫉恨潘纳科达的才华,反倒升起一股浓烈的,人工的爱意了。

 

    一直以来,我都深陷某种神圣又焦躁的领域。


    其他人——养父,养母,哥哥,潘纳科达,当他们坐在缠满枯藤的秋千上时,肉体与精神是否也能够进行问答?它们缓缓穿过法律的河流、道德的围城、伦理的高山,然后幸福地降临在这样濒死的一瞬间。我想,他们绝不会有。因为他们都是庸俗的普通人,即使是被誉为“天才”的潘纳科达也一样。我那柔韧的精神早已洞穿了他。最特殊之人有最特殊的烦恼,我一直坚信太阳是追随我而去的,就像养父信任他滔天的财富,胜过依赖妻子温暖的胸脯。

 

    我艰涩的双眼静静看向潘纳科达,“潘尼,去看看祖母吧。”

 

    潘尼,去看看祖母吧。

 

    我因这句话再寻常不过的语序而陶醉,无需拆分便自行发散着一股艺妓身上和缎香味的温情,使我意识到:我们是一家人。倘若平常,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产生这种卑鄙的念头的,但在潘纳科达流窜的目光下,我的精神竟无耻地妥协了。


    过去的日子里,从未有哪个时刻,我像现在这样深刻地、毫无预兆地体会到潘纳科达血液的律动,与我肌肤下弹簧般充盈的血肉是同一种东西。哪怕曾经一直轻蔑着的养父,他那副德国佬的五官,竟也徒生令人毛骨悚然的可爱了。

 

    祖母有一双老朽的病态的手,缠绵病榻,像火架子上的待死的烤乳猪。我不由得感到恶心。扑面而来的疾病的气息覆盖在祖母的肢体上,羸弱,咯痰。屋内尽是死亡的气息。

 

    我对祖母没什么多余的想法。她是个高雅和蔼的老妇人,是这个时代真正意义上的最后的贵族。


    潘纳科达十分敬重她,胜过尊崇自己的智慧。我们秉烛夜谈,回过神来天色已晚,祖母便叫我们歇在旁边的屋里,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同床共枕。身下是柔软的天鹅绒面料,潘纳科达与我离得很近、很近,他胸前微弱的起伏,鼻尖恣意的细小的绒毛不断耸动着。本该是毫无情爱这一概念的年纪,但我那年幼的世界,从来比同龄人广阔的多。

 

    “祖母是祖父发财前娶的人。”他突然仰望着天花板,“他是天主教徒,不能离婚,不能抛弃祖母,却在精神上杀掉了祖母的幸福。”

 

    最后他静静地闭目,又将脑袋埋进棉被里,闷声道:“该睡觉了。”

 

    话音刚落,潘纳科达就姿势别扭地入睡了。我却想了很多,祖母,潘纳科达,从插足这个家族起的生活,慢慢地,就再也睡不着了。

 

    黑夜中,我瞪大双眼,凝视着他袒露在外的皮肤。床垫松软而舒适,两人的体温扩散开来,那温度让人臆想到泼在肌肤上的冷水,一旦接触空气,便唰的收缩起来了。我惊觉被裹进看不见的蛹里,依凭本能去拥抱潘纳科达蜷缩的身体。指腹相碰的瞬间,他的眉睫闪烁着可怖的银光,我寻回了基因中丢失千年的野人般的欢喜。我们丧失了通用的语言,在夜里浑身赤裸,高举火炬,漆黑的臂膀沾染着一层厚厚的粼光,嶙峋的脊背像不可跨越的高山一般连绵。我已经彻底将自身托付于官能性的喜爱;原始的月光,视野中除却月光,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!

 

    “……这就是死!这就是死啊!”

 

    我泫然欲泣地想道。在这充斥着祖母濒死气息的房屋,爱与死“互为表里”,我因此紧紧握住潘纳科达的手。孤独的闪光仍然驻足在他的眉眼,老旧的石英钟不间断响着,永无止境。他似乎也觉察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律动,眼皮微微颤动起来。这场自我陶醉的痛苦的意境,倘若他能参加,该是多么幸福啊!于是我开始期盼他从沉眠中清醒,甚至刻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叫唤“潘纳科达、潘纳科达”,最终,那期盼渐渐臌胀,宛如一头肥胖的狮子。

 

    近乎绝望的等待中,我想念起那位离职的家教老师,被他用玻璃杯砸出家门的倨傲的老男人。


    潘纳科达那一瞬的滔天怒火,似乎无形中烧断了铁制的栏杆、焚毁了金属的门钩,它熊熊燃烧,有着雷霆般迅捷的力量。我忽然哭出声,癫狂的姿态下,我深觉自己对潘纳科达那恐怖的愤怒,怀有卑劣而不可言的仰慕之心。它仿佛一种道不清的麻痹的情感,名叫自由,却又能将其冠以一个堂而皇之的名字:爱恋,和一切以爱恋命名的绝望的革命。

 

    他还是没能醒过来,一觉睡到天明。

 

    第二天,祖母拿着老旧的相机,说要给全家拍一张新的照片——上一张全家福似的合照,已经是数年前,而那里边没有我。

 

    七个人中,总要有人负责拍照,我想,假如必定要从这庞大的家族里剔除一人的话,那必然就是我了。我的骄傲再度燃烧起来。但结果出乎意料,摄影师不是我,是祖母。位置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小花园,养父与养母坐在椅子上,双手交叠,神态肃穆;另外两个哥哥并肩伫立,我和潘纳科达身高更矮些,在哥哥们前面微微屈身。多么幸福的一家人!讽刺性的念头忽然升起。


    大家目视镜头,一双双冰冷的眼睛被相机一瞬的闪烁所捕获,我蓦地感受到,自己如同变成了琥珀的蜜蜂,被这张照片永久地杀死了。

 

    祖母仔细端详手里的相片,不太满意,让我们再拍一次。恰巧这时候,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,我们几人都站在花园的棚下,自然不怕雨淋。潘纳科达左顾右盼,看着机械般木然的父母与兄长,劝阻道:“祖母,明天再继续吧!”祖母却不肯,宁愿被雨淋湿。我相信她一定预言了什么,那迫切地渴望看见什么的眼神,像船锚似的,直勾勾地抛向我。

 

    相机镜头又闪烁了,我感到左手一阵冰凉。是潘纳科达,他目视前方,满怀某种对未知的恐惧,紧紧握住我放在臀侧的手。指尖相触的刹那,我全身一阵死的颤栗,潘纳科达仿佛依附在毛绒上的静电,顺着那只汗津津的手,激起我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的呐喊。养父母依偎的身躯竖立在前,我们紧握的双手则被遮挡在后,雨幕下,我深觉他的指腹正疯狂地亲吻我的手。

 

    火炬,这是河姆渡人高举的灿烂的火炬!

 

    曾经无比羡艳的纯真的愤怒,通过潘纳科达那只紧握的手,星火相传般递送给了我。


    他的背影一点点淹没在雨中,唯有这个片刻,我的精神遭受了返祖的威胁,雪花屏似的幻象不断闪烁在眼前,急促的呼吸下,我顺理成章地说道:“潘尼,我喜欢你。”他走在前面,什么都没听见,远处的祖母却莫名频频侧目,那双几乎失聪的耳朵,透过淋漓大雨、养父母的叫喊声、沉重杂乱的脚步声,远远听见了我喃喃自语的表白。她望着我,而我为这个奇迹短暂地欢呼起来。

 

    祖母淋了雨,回去后就一病不起,家庭医生对此也束手无策,她咳嗽时会咳得天昏地暗,迷糊时则连我们都不认不出来。

 

    潘纳科达的肩膀微微耸动,他好像在哭。对于他而言,在他面对冷漠的父母,刻薄的哥哥时,这个毫无玛利亚风韵的老妇人,是他唯一的、至高的守护神。祖母躺在床上,她昏沉的眼睛与我对视了一眼,小时候那种坚韧的使命感再度涌上心头,我看着潘纳科达,坚定不移地说道:“她还能活很久。”这不是一句安慰的套话,而是我从她智慧的双眸中,汲取到的无可辩驳的预言。

 

    世界上总是先有预言,其后才有事实,我郑重地做出预言,如同立下可怕的毒誓。

 

    他抱住了我,叫着我的名字,情真意切,仿佛在咒杀我的性命,我思及那张照片里,我们紧紧相交的十指,犹如两条纠缠不清的毒蛇。我也快乐地笑了。

 

 


 

    作为一个自傲的人来说,我很聪明,却不够聪明;十分特殊,却还不算太特殊。踮起脚尖也够不到月亮,俯下身却做不了垫脚石,而潘纳科达则恰恰相反。十三岁便收到的录取通知书,塞在福葛宅邮箱里的一张轻飘飘的信纸,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人生的门阀……不过这些对潘纳科达都不重要:真正重要的是,他在离家读书前,祖母已经病入膏肓。


    他一边哭一边叫着不肯走,最后是养父把他踹进马车。我的嫉妒无法平息,但他所看到的世界,与我是天差地别的。

 

    我也跳了级,但不可能和潘纳科达一样上大学,我们从未分割过的人生,就此岔开两条不同的道路。他给我寄信,我从不回复,他在我生日时寄送礼物,我将它们丢在角落一眼也不看。渐渐的,潘纳科达终于不再频繁地同我联系,我自以为摆脱了天才耀眼的光环,徒然沾沾自喜。

 

    祖母和蔼地看着我,即使那双眼睛黯然无神:“潘尼在信里说,他很担心你。”

 

    “我会给他回信的。”我说。

 

    “你对潘尼怎么想,还是从前那样吗?”

 

    “祖母,我们都长大了。”我忽略心里风雨欲来的排斥感,微笑道:“潘纳科达很优秀,我很为他骄傲,相信哥哥们也是这么想的,爸爸妈妈……他们特别喜欢潘尼,您也看得出来吧?虽然我是被收养的,但这么多年过去,已经彻底认定自己是福葛家的人了,哪怕您用扫帚驱赶我,我也是不会离开的。我很爱他们、爱潘纳科达,也爱您。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嘛。”

 

    辉煌的语序,少女般轻快的语调,出类拔萃的排列!

 

    我在心底偷偷将它表彰,并立为卢浮宫的正中央。成为自己精神层面上的暴君,崇尚残暴不仁、草芥人命的酣然的美学——这些都是我身而为太阳那样不可或缺的存在的证据。事实上,我多么思念潘纳科达啊,曾经我与他,就像水手和烈酒,我们醉得淋漓,以至于片刻都不能分离。但正因如此,和他待在一起才是我痛苦最深的根源。宛如“轻王子与明公主”,分离是无可剥离的戏剧化的巅峰,而我们都从分离这一事实中,收获了同等的快乐和悲痛。

 

    祖母轻轻叹息一声,这声音没有咯痰,没有停顿,犹如乐章的休止符一般利落而无情。她委婉地叫我出去,我乖乖照做,带上门往房间走去。

 

    就在从祖母卧房走回去的路途中,仅仅五分钟不到,行色匆匆的扫洒女佣告诉我:祖母死了。这个我和潘纳科达之间感情的隐形的见证者,没有受到过良好的对待,就悄无声息地去世了,双手枕在膝盖上,面色惨白,嘴唇龟裂。葬礼办得很仓促,一口碑,一搓人,一个合时宜的小雨,甚至潘纳科达都没有到场,只因养父以“不要影响学业”为由,拒绝他回家参加葬礼。

 

    潘纳科达当天写了一封极长的信给我,整整十一页。我收到的时候,已经是信寄出的第三天,而他在写完这封信的第二天,就因殴打教授被送进了警察局,紧随其后的,是劝退通知书,还在福葛宅的邮箱里,冷冷清清地躺着。面对前来沟通联系的专员,养父脸色铁青,他看着三个儿子,又看了看我,毫不犹豫道:


    “我不认识什么潘纳科达,你去找别人吧。”

 

    我心下一阵悸然,并不感到愤怒,因为这是预言的实践。但怀着某种崇高的觉悟,我瞒着养父母,决定去保释潘纳科达。

 

    我人生第一次逃了学。对于这次疯狂的探险,哪怕被退学,我也不会后悔。


    许久没见面的少年,被拘留在铁栅栏里边,神色颓然,在看见我后鼻尖微微一颤,但很快又移开视线。养父与他断绝关系,理所应当也切断了我和潘纳科达间一切道德上的联系。他看着我,这个秉持精英论的自傲的女孩,眼神阴郁而难以名状。警察站在我们身后不停唠叨,我只感到耳膜一阵震动,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迈开步伐、坦然地走向潘纳科达所在的牢房。

 

    “……所以说啊,这么久了都联系不上他的家人,真是很苦恼啊……”警察还在继续倾诉。

 

    我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。

 

    并不为他而怜悯,我在嫉妒潘纳科达,从头到尾都一样。我嫉妒他能坐在这里,安然无恙,却那么出类拔萃,身为同龄人,却抢先一步完成了我未曾预料到的自杀式的革命。完美的戏剧,完美的落幕,令人扼腕的天才的陨落——潘纳科达,我什么时候才能赢过你?


    那鹰鹫一般桀骜的双目,沉银色的长发,坐在牢房里一声不吭的精神的领袖......作为妹妹而言,我羡慕他绝望的抗争与所得的恶果,甚至某个瞬间渴望取而代之;但以身为一名单纯的女性来说,爱恋的革命已经打响,在这股纯粹的爱的鼓动面前,阴郁善妒的天性也必须让步。我突然很想在他的额头,留下一个个响亮的吻。

 

    走出牢房,他一言不发,直到这里又开始下雨,就像祖母被淋病了的那个晌午。面前是马路,不断有车飞驰而过,我帮他打着伞,默默等待绿灯亮起。

 

    “刚才有人来找过我。”潘纳科达突然说道。

 

    “嗯,他说了什么?”我附和。

 

    他却盯着模糊的雨幕,驴唇不对马嘴:“一个叫布加拉提的男人,是黑帮,他邀请我加入组织。你知道吗,他说「你是个只能在我们这里生存下去的人」。很可笑是吧……”绿灯冷不丁地亮起来,周围没什么人,他牵住我的手走向对面,一边又继续嘟囔:“他们在怕我,父亲也好,母亲也罢,他们害怕我影响家族的名誉,剥夺他们给贵族当狗的资格……”

 

    “但我压根不在乎这些!你知道吗、不,你应该是知道的,除了祖母以外,你比任何人都清楚……”他的情绪起伏很大,握住我的手的力气也渐渐增大,走到一半,突然停在路上,怔怔地看向我。雨下得大了,伞顶发出惹人烦躁的滴滴答答的声响,他转身扣住我的肩膀,眼睛睁得很大,让我回想起数年前那个夜晚,和潘纳科达同床共枕,恢复了野人般纯粹的心灵的一夜。

 

    “潘纳科达,我什么时候才能赢过你?”我把这个深埋多年的问题说出声了。

 

    我不需要他的回答。


    因为下一秒,我已经双手搂住潘纳科达的脖颈,毅然决然,用奔赴刑场的觉悟吻上了他。就在这条人行道上,雨伞被丢在一旁,路人频频侧目,而绿灯也变成了红灯,司机们痛骂的声音不绝入耳。我感受着潘纳科达舌尖的律动,两条年轻的舌头,纠缠不清,朦胧中蕴含明晰的触感,我们犹如蛇信一般。是最痛快的结局,让轻王子杀死了明公主!

 

    这种酣畅的感情,胜过床头崭新的闹钟、小花园里枯萎的丁香花,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失去潘纳科达,因为没有他,世上就没有自由。他的愤怒,他的成熟,他的怪癖,在舌根底下悠然地释放。我已经清楚,无论过去还是将来,都从未有过什么非我莫属的荣耀。我不是太阳,不是蒙娜丽莎,我只是个普通的,有些狡黠的傲慢的少女。当潘纳科达的俯首深深亲吻我时,自由的窄门终于为我敞开,眼泪,唾液,芳唇,所有的这些一应俱全。

 

    喇叭声愈发频繁,我感到身旁的伞被撞飞了,也许下一秒就是我,然后是潘纳科达。死亡的阴影笼罩在热烈的吻中,他们叫骂,我们一定要大笑。那只手再次疯狂地亲吻我的掌心。


    砰通——呲剌——哗哗——


    臆想的千奇百怪的声音充斥着大脑,潘纳科达,我几乎要晕过去了,倒在大雨滂沱的路边,你再将我拉起来,我为你吞下一天后就会死的药丸,而请你快乐地拔剑殉情……


 

    他们叫骂,而我们一定要大笑。

 

 


 

    FIN.

 



评论(12)

热度(133)

  1.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